在2022年跨年夜,我给转租给我的房间的同学发消息,祝他新年快乐。他询问我是否有朋友一起庆祝。我说没有。于是他建议我去大学旁的一家酒吧,并且说这样的夜晚适合“喝香槟”庆祝。
他还提醒我:“Talk to as many random people as you can!Make it a game!”
我深表赞同。但当我走进那里,我发现这个任务对我来说还是太困难了,自己需要花更长时间来习得这项技能。这是我第一次进酒吧。
因为这座酒吧坐落于一座大学城里的校园旁边,所以大多数都是学生。法律规定只有超过21岁才能喝酒,一位服务员站在门口检查了我的证件才让进来。我点了一瓶从未听说过的啤酒,坐在吧台旁,安安静静地观看电视里的大学美式足球赛,并且装作自己看得懂。
我不时也观察身边的人。随着午夜的临近,进来的人越来越多,本来就很吵闹的环境变得越来越喧闹。绝大多数都是白人,男女比例均衡(或许男性稍多),像我这样的有色人种少之又少。在这样一个冬天,绝大多数女性的穿着都非常火热(hot)、性感(sexy)、袒露(revealing)和挑逗(provocative),仿佛这是一个炎热的夏天。即便在酒吧室内还算温暖,但从家中往返酒吧的路上就得遭受温度的考验了。相比之下,这里的男性的穿着毫无特色。
为什么?
首先要考虑到的当然是角色和社会期望。这意味着,当你参加某个活动或进入某个环境,意味着你要接受这个活动或环境对你的期望,扮演适当的角色。比如当你参加一个晚宴,你不会穿运动服,而是西装革履或晚礼服,否则你就是在搞破坏,或根本不被允许入场。多年前曾经主持过一次活动,那天被老师批评说没有穿“带领”的衣服。同样,一位女性进入一个酒吧,她就接受了这个环境对自己的着装的期望。
但这不是我想强调的因素,而且它也不是唯一重要的因素。因为在我们这个时代,这种期望可以很容易打破。我也的确看到穿着严实的女性,但实在屈指可数。问题在于,为什么女性并没有打破这种期望,尤其是正在接受全世界最好的高等教育的女性,而且这里的女性运动正蓬勃发展?显然,女性们真实地享受着这种着装。
为什么?
我能想到三种解释。一种解释是审美的,即女性爱美的天性,她们喜欢自己美,而希望别人觉得自己美。随之而来的问题是,显示美不一定通过性感的方式,所以她们一定是喜欢这种特殊的性感美的方式。第二种解释是,她们希望获得异性的关注和吸引,尽管这不一定真的会导致某种实际的结果。第三种解释是,这是女性的同性内部竞争的结果。其中,第二种解释是首要的。
在《每日邮报》的一个对英国几个城市街上的穿着暴露的女性的访谈中,许多女性诚恳地表示她们是想获得男性的注意,从而增长自己的信心。有一位受访者甚至直言做一个“荡妇”(slut)是可以的——顺带一提,我认为现在女权主义已经开始败坏一些女性的诚实——文章中,一位心理学家对这样的现象表示担忧,因为现在越来越多的年轻女性倾向于通过外表来获取信心,而不是成就或技能。在访谈中同样涉及到我猜想到的另外两种解释。
值得注意的是,这些女性显然是“痛并快乐着”。寒冷的天气与裸露的肌肤,不好走路的高跟鞋,可能来临的性骚扰,而且,实际上很多女性对自己的外表感到不安全或焦虑。
可是,还有一种痛。我在酒吧时注意到,一位同样穿着性感的女性在一段时间里一个人坐在酒吧的一台桌子上。这个巨大的房间里,除她和我之外的所有人都处于交谈状态时,这样一个场景就让我感到不忍直视,只好继续装作观赏球赛。后来她自己一个人离开了。这种痛似乎不在于孤独,而在于没有引起任何注意。
当然,也要牢牢记住,女性穿着性感只是想让自己显得有吸引力,但不是想引诱任何人。一项研究表明了这一点,不过这个结论同样是来自女性的自我报告。总之,这不是一张性骚扰的通行证。一般来说,这样的女性处于一种愿意跟男性正常交谈的状态,搭讪在这样的社交场景是受到欢迎的——不过搭讪者应该符合对方的预期。许多研究都表明,女性在发出什么样的动作时,意味着她在向某个人发出欢迎搭讪的信号。
人们对女权主义当然可以有很多批评,其中就有不诚实和违反人性。有时候她们知道自己是在欺骗别人,有时候她们还欺骗了自己。一些顽固不化的女权主义者似乎反对一切女性性感(性化),另外一些较为开明的女权主义者接受了女性性感,但是仍无法摆脱某种怪异的羞耻感,而且仍然拒绝承认它是为了吸引异性。2021年,一位八十多岁的美国女演员和社会活动家Jane Fonda用愧疚和遗憾的口吻承认,尽管自己是一位女权主义者,但在日常生活中的种种举动中仍然想要获得男性的注意。
当一个人需要遗憾地承认自己的天性,甚至还需要为自己的天性辩护时,这就让我想起欧洲中世纪修道院里的修女们心中对性的渴望。(文/冷金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