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相亲的概况
这里的“相亲”主要指的是一种东亚地区的现象。相亲有传统的因素,但它没有遭遇传统普遍的危机,反而是历久弥新。相亲是通过第三方来寻找配偶,第三方可以是父母辈的亲人,可以是同辈的亲友,也可以是中介机构。不管是经由谁介绍,所有相亲的共同特点是:它是一种挑选。由此,相亲也是一种面试,只不过是平等的、双向的面试。这种挑选分为三步进行,第一步是“初试”,这往往是由第三方完成,相亲者并不参与但可能会给第三方提供一些条件;第二步是“复试”,进入复试的往往有多人,此时相亲者互相见面并初步沟通,这也是相亲之所谓相亲的主要方面;第三步是“终试”,往往只有一人进入这个阶段,此时他们往往已经成为实际上的情侣关系,这也是最后考验,直到步入婚姻殿堂为止。
所以,相亲与面试一样,相亲的人无法认识到整个的人,而第三方可以提供一定程度的担保。但是一般而言,这种担保不是对恋情本身的担保。1)父母辈固然是为相亲者好,但他们往往并不仅仅只是为相亲者好,比较强的情况是他们想与某个特定家庭结成亲家,比较弱的情况也是他们对相亲对象本身缺乏了解。即使父母辈认为自己了解相亲对象,那也是上一辈视角的理解,而不是同一辈视角的理解,两种理解可能有基本性质的不同。2)同辈亲友对相亲对象的了解虽然没有代际的隔阂,但他们同样无法为恋情本身有任何担保,他们能为相亲者提供的选择面较窄,因为只能试着让自己互相不认识的朋友走到一起,但是否能走到一起,还是要看相亲者。3)婚恋中介机构,比如相亲网站,根据用户填写的信息来推荐人选,能走到表面的精准,但中介的推荐往往不是真心的。
总有言之,不管是父辈、同辈亲友还是婚恋中介,他们对相亲对象的了解永远都不能替代相亲者对相亲对象的了解。他们只是提供一个人选,他们认为与相亲者合适但相亲者自身不一定觉得合适;他们只是提供一个契机,让相亲者认识相亲者不认识但他们认识的人。他们负责送饭,相亲者负责选择自己是否吃这一口饭。
从一开始,相亲就带有了成为恋人或夫妻的预设,它是一种有预设的交际。在分别探讨相亲的各个阶段之前,我们先看看与相亲相对应的自由恋爱是什么样子的。
二、自由恋爱的概况
这里的“自由恋爱”,不一定有为人向往的爱情,它可能只是一种恋情。爱情与恋情的一般性差别,我在别处有详细阐释,但相信大多数人都对此区别有所把握,至少恋爱中的人知道自己对伴侣是不是有爱情。如果没有的话,那就是恋情,比如觉得和他或她在一起很开心、不寂寞之类的。如果连恋情都没有了,那就可以尝试分手了。
自由恋爱与相亲的区别并不是说自由恋爱是浪漫的(所以它是不现实的)、相亲是现实的(所以它是真实的)。不管是有爱情的恋情(爱情),还是无爱情的恋情(恋情),作为自由恋爱,它们的共同点是其形成时期是无预设的交际。无预设有两层意思,第一是他们的人际关系线搭上的那一刻,他们不会有意去打量对方是否合适做自己恋人或夫妻;第二是他们的相识相知往往是毫无预兆地突然发生。
恋情(爱情)关系是恋情本身在时间中的展开,它体现为一个创造共同意义的过程。如果遇上一个让自己很喜欢甚至是爱的人,由于没有预设,人的第一反应是进行审美活动,即观赏对方的容颜。如果是一个相处起来很舒服的人,他会在彼此的交流,在同感共鸣、惺惺相惜中感受到对方的内在。于是,在审美或相处之中,喜欢之情甚至是爱情,在这个过程中渐渐升起。这个过程也是彼此留下记忆、交换意义的过程,他们每一次在一起的经历,平凡的,比如每一次看电影、每一次聊到深夜、每一次去吃饭;特殊的,比如一起去旅行、一起经历某件不会重来的事情,他们在他们之间的故事,他们的共同记忆中,走向他们可以不断试探的高度。固然,这往往是确认恋人关系之后的事情,这样的话,相亲同样也能做到。但它们的关键区别在于在确认恋人关系之前,自由恋爱拥有一个创作旋律、交换动机、创造彼此和共同意义的过程,当他们回想起往日的时光,往往会想到确认恋爱关系前后的这一段青涩的记忆。这是他们的生命乐章走到一起、从独奏走向和鸣的过程。但对于相亲而言,同样的领域几乎是一片空白,这不是一个柔和的,而是生硬的过程,没有什么回忆的甜蜜可言。
这就是自由恋爱相对于相亲的内在优势。自由恋爱有一个和风细雨、顺乎自然的青涩的形成过程,这个形成过程是恋情关系的“真正诞生地和秘密”。有一段健全的形成过程,恋情关系才算真正完整。而相亲省略了这个过程,它用速成的办法取代了完整的行程,它以取得外在优势的目的去掉了自己的一部分内在性。甚至,可以说在那一刻它已经把对内在性的追求置之度外了。总之,相亲是对一段恋情从开端到实现的自然生长过程的人为干预,它没有开端,它一开始就是“实现”。
三、为什么要相亲?
虽然选择相亲意味着不再主动追求恋情的内在性,而是保证外在优势,但人们选择相亲的动机不尽相同。主要有四种情况。
第一是对婚恋困难的焦虑,较为普遍。重要的是焦虑,至于是不是真的“困难”,那要另当别论。他们一方面在自己的交际圈内没能找到既自己中意的、且能实现恋情关系的恋情对象,另一方面他们自己,或身边的父辈,对此感到焦虑,于是他们决定不再等待恋情的自然生长,着手进行人为干预,采取相亲这种速成之术。
第二是“情伤”,多见但较隐蔽。这些人可能完全有能力拥有恋情伴侣,但由于早先的一些感情经历对他们造成了“情伤”,于是他们不再对爱情抱有纯朴的向往,拒绝让自己再像以前那样爱一个人,逐渐失去了爱的能力。而这时又到了可以结婚的年龄,于是在半推半就之下选择相亲。
第三是把婚姻和家庭生活放在了比较次要的位置。他们的特点是非常理性,对未来有明确的目标,而婚姻和家庭生活在他们的人生规划草图中不占有重要的位置。他们需要一个稳定的后方,一个边缘的避风港,所以他们需要一个家,但是,如果他们没有自由恋爱的伴侣,而他们又没有时间、精力和能力花费心思主动培育自由恋爱,那么相亲就是一件颇为方便的事。
第四是门第观念和“地区保护”等传统因素。门第观念指的是他们的家庭有非常强的“门当户对”的意识,以至于主动向下一代灌输相亲介绍,甚至不允许自由恋爱的婚姻。“地区保护”指的是要求本地人才能结婚,虽然“地区保护”并不一定要导向相亲,但如果这种意识过于强烈,而恰好又没有在身边发现适合的或能够在一起的本地人,那么就很有可能滑向相亲。
为了更好地说明相亲的起因,我举一个假想的例子。比如一个在北京某大学读书的杭州女大学生,大学时有过一段短暂的感情经历,分手之后患上“情伤”。同时她希望日后返回杭州生活,所以她期望自己的潜在恋情对象是杭州本地人,而且家里人也希望她在杭州生活。她和家人都认为,早点定下来,有利于专心开创事业。然而,无论是自己的中小学同学还是在大学遇见的杭州老乡,不能让自己满意,或者自己满意的又够不上,于是请求镇守在家的父母迅速出击,觉得合适的就先约好,以待日后见面相亲之时再做决断。否则,好的杭州本地优质适龄男士就所剩无几了!
这位女大学生在还没有到普遍认可的会感到焦虑的年龄就决定相亲了。没有成家的焦虑,却已经着手相亲,说明他们并没有把相亲视作一种被动的防护网,而是看成主动出击的望远镜。他们可能已经放弃了在自己身上进行恋情之内在性追求的想法,视家庭高于恋情。或者,他们把自己的潜在恋情对象看成是十分稀缺的资源,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之所以稀缺,是因为他们对恋情对象的财产、户籍或学历等条件作了限制,而且他们的人脉圈里适龄男士也不多。
她的想法非常合理,从手段-目的来看顺理成章,很有先见之明。以至于她这一辈子基本上就可以这么定下来,如果她的打算一切如意的话。但问题是,整个人生并不一定会如同自己二十多岁时设想的那样行进。相亲追求的是婚姻和家庭生活的稳定性,甚至它宁可牺牲对感情的追求,也要得到和谐。但和谐并不是自己以为牺牲了感情的追求,就一定会换来稳定,甚至有可能不仅失去了感情,也没有换来和谐。简言之,以感情换取和谐的做法并不一定奏效。我已经谈到,相亲的中介父辈、同辈亲友和婚姻中介机构无法为感情本身提供任何担保。相亲的对象往往不只是一个人,可以是同一段时间与多个人相亲,货比三家,择优录用,在双方各自的“百里挑一”的筛选过程中,在不断的挑选之下终于做了最后的决定,相亲中的人达成了共识。一番艰难的挑选后,看似随着婚姻的来临,相亲也结束了。但真正的挑战才刚刚开始,在相亲这个挑选过程中找到与自己合适的人,与在婚姻和家庭生活中过得是否幸福,完全是两码事。但问题是准备相亲和正在相亲的人们忽略了这至关重要的一点,他们以为能够通过提前的相亲换来和谐、得到幸福。他们对此深信不疑。
四、相亲的第一阶段:社会条件的考察
相亲的第一阶段,也即“初试”,往往是对相亲对象的社会条件的考察,这种考察主要由第三方(父辈、同辈亲友、中介机构)完成,相亲者亦可能提出某些指标。根据前文举出的杭州女大学生的例子,她提出的社会条件是对象必须是杭州本地人。任何相亲都会有“门当户对”的隐性条件,所以远远不是任何适龄的杭州本地人都能入她的法眼。这些隐性条件由第三方进行考察,往往包括财产、学历、婚恋史、年龄等。我们可以料想,第三方为她物色的人选一定是本科在读或至少已经取得学士学位,而财产大致与其相当或更高。这些就是未包含在杭州本地人之内的隐性条件。
不管是杭州本地人的要求,还是相亲共同所有的隐性条件,这些条件并不过分,无可厚非。不难发现,绝大多数婚姻都是“门当户对”的,不管是自由恋爱还是相亲都是如此。那是不能拿结果的相似来抹杀过程的不同。只需看清楚这样一个现象:一个人自由恋爱的恋爱对象,如果放在相亲的视野之中,往往不会是父辈或同辈亲友优先考虑的对象;相应地,一个人相亲的对象,放在自由恋爱的视野中,往往不会是自由恋爱可能自然生发的优先人选。也就是说,从逻辑上来说,一个人潜在的自由恋爱对象,与她潜在的相亲对象(尤其是父辈作为第三方的情况),很少有重合之处。这非常重要。
实际上,“门当户对”不仅是婚姻的特性,也是任何交际的特性,一个人与他的交际圈中的主要人物一般符合“门当户对”。也就是说,一个人能够认识的人,往往是与他“门当户对”的,那么从中自然生发的自由恋爱就先天具有“门当户对”的特性。可以看出,自由恋爱的“门当户对”不是一个刻意去要求的因素,因为它天生就已经存在了。而相亲则刻意地拿“门当户对”的标准去套,套出来的人却很少与自由恋爱的自然生发出来的人很少重合。造成这样的不同,在初试这个阶段,是刻意要“门当户对”造成的,也就是用社会条件来选择结婚对象造成的,也就是第三方本身的性质造成的。这是刻意要求与自然生发的区别,也是有预设与无预设的区别。
于是,相亲与自由恋爱造成的不同后果,在初试阶段就已经奠定。相亲者能吃上什么饭,是由第三方能送上什么饭决定的,而这一口饭,如果相亲者自己去餐厅,他或她大概是不会主动去点的。
而第三方要给相亲者送上什么饭,往往不是凭借相亲者自身的喜好,因为喜好难以捉摸,预备人选往往不多,选择的余地不大,而且机会又稍纵即逝。于是,往往是向相亲者敞开的选项,这个现实情况,根本地决定了进入初试的人选。接着是第三方的喜好,最后得到考虑的才是相亲者本身的意愿。
五、相亲的第二阶段:自身条件的考察
相亲的第二阶段,即“复试”,也就是相亲者见面,是相亲的主要战场,这里上演的是一场扑朔迷离的战斗,而结局却要影响相亲者的一生。有说法认为相亲是“先友后婚”。实际上相亲不存在友情这个维度,他们所说的友情,实际上是尚在考察期的“前情侣”。虽然有可能出现相亲相出友谊的情况,但这是主流过程之外的变异。
身经百战的相亲者主要是用审视的目光和流水线式的技术手段来不断地接近和挖掘相亲对象,而初出茅庐的相亲者还做不到那么老练。他们看待相亲对象的目光之中,既有一种打量的成分,也有一种柔情的成分。因为眼前的相亲对象的身份本身就是内在矛盾的,他分明是一个陌生人,既然是陌生人,那就应该以对待陌生人的方式来对待;但是,相亲者非常清楚这个陌生人之内蕴含着一种向其反面转化并试图抵达极端的内在倾向。于是,相亲者的目光既是打量的,也是柔情的,它是打量与柔情的统一,提防与期待的统一。
这种柔情或期待,是一种残留的不合时宜的自由恋爱的幻象成分。要在相亲中追求自由恋爱是勇敢的,也是危险的,并不是说它不好,而是它可能遮蔽自己。因为基于初步见面和网上聊天就要决定是否要与提防在同一个屋檐下赤诚相待、相濡以沫,它堪称是拿自己整个人生作为赌注的赌博,至于是赌赢了还是赌输了,往往要等到结婚后若干年才会逐渐显现。而相亲者柔情和期待的目光,这种不合时宜的温情脉脉的幻象,不断倾向于让自己接受对方,从而无意中忽略可能让自己三思后行的因素,只看到让自己扑面而去的因素。
不仅是这种相亲者的心理因素,相亲也分有所有面试的普遍缺陷。相亲者见面之时,他们互相打量对方,寻思他是不是那个适合与我作伴的人。当然这种打量不会表现为对商品的一种仔细的观察,这不礼貌,也往往不好意思这样做。相亲者互相打量的时候,是在打量对方的相貌和性格是不是自己喜欢的那一种或者是不是自己愿意与之在一起的那一种。他们或多或少、或明或暗地有自己的一套择偶标准,在相亲的时候,他们有意识或无意识地通过打量对方来检验对方是不是符合自己的择偶标准。这个时候,相亲中的人只能了解对方的表面,或者对方愿意在相亲中表现出来的那一面,他或她也就只能拿自己能够打量到的层面来检验,至于人的深层和人不愿意展现但一定在家庭生活中展现的那一面则很难看到。相亲者往往忘记了这一点,在相亲这个挑选的筛选过程中找到与自己合适的人,与在婚姻和家庭生活中过得是否幸福,完全是两码事。
见面之后的网络聊天是这种缺陷的有限弥补,因为网络聊天还有自身的缺陷。一个人在网络聊天中给人留下的印象与他或她在现实中给人留下的影响是相互独立的,它们不是同一个东西,这是互联网时代的常识。所以网络聊天不能取代实际交往,更不能取代婚姻和家庭生活。而且,相亲者在网络聊天中能比在面试中更有效地不展现自己的不利一面,而只是展现愿意表现的一面。网络聊天具有的优势是,它擅长人与人之间的深度交流,而且让交流变得全天候、无时空限制,让异地恋成为可能,也让互联网时代的相亲者能更好地了解对方。尽管这种深度交流也不能完全取代现实中的深度交流,一次网络上的彻夜长谈与在长椅上月光下的彻夜长谈相比,基本不具有什么特别意义。
相亲的扑朔迷离的过程,让相亲越来越成了一件难以捉摸的事。相亲者即使非常认真对待,也拨不开眼前中的迷雾,看不清楚相亲对象,这种情况下似乎谨慎一些好,但并不是所有相亲者都愿意等待和尝试,他们可能说“就他(她)吧”,只是说的时候没什么底气。
六、相亲的第三阶段:走向婚姻
先后通过社会条件的考察和自身条件的考察之后,唯一的优胜者得以产生。历经货比三家、百里挑一,心力交猝的挑选总算告一段落,相亲者双方和第三方初步达成共识。
此时,相亲者双方的关系实际上是未婚夫妻的关系,但他们并不是严格意义上的情侣。真正的情侣通过表白产生、以恋情为基础、以自然生长为过程,但相亲者并不必然具有这三项。显然我这个认定会得罪许多相亲者,但在未婚夫妻这个阶段,自由恋爱与相亲之间的差别甚大,不可不察,也不容抹杀。总的来说,在这个阶段,自由恋爱以它自身而存在,它立足于自身,而相亲以尚未到来的婚姻而存在,它立足于婚姻。如果选择了人为干预,那么就不可能再选择自然生长。
这个时候,相亲者会像自由恋爱的情侣一样,一起看电影,一起逛街,一起在网聊中互道晚安。但他们手牵着手的时候,存在一种身份的命令成分,甚至可能由这种成分主导,也就是说,他们想到他们是要结婚的人,所以现在应该牵手。更何况有的相亲者连牵手都没有。他们的亲密行为都或多或少由一种身份命令来驱使,而不是自由恋爱者之间油然而生的内在冲动。但是一种亲密行为除外,那就是性行为及边缘性行为(如接吻),这里可能没有爱的成分,可能有身份命令的成分,但一定是欲望为主。现实生活中,有的女性相亲者在结婚之前就已经怀孕,甚至在婚礼上已经能明显看出隆起的肚子。这样的话,她们就已然放弃了回旋的余地,只剩下与相亲对象结婚一条路可走;如果结婚之前没有怀孕,至少还存在着可能用不上的后悔的可能。如果不想在结婚前怀孕,不管是自由恋爱还是相亲,做好安全措施依然是婚前性行为的重中之重。另外,婚前性行为还可以行“婚前体检”之效,这是婚前性行为的一个意外效果。但如果要以体检为由进行婚前性行为,未免有些本末倒置。
在未婚阶段,自由恋爱与相亲之间一个很大的不同表现是求婚。一般而言,自由恋爱需要求婚,一般只要时机选对,都会得到同意,因为自由恋爱者往往已经达成结婚的共识,但这并不意味着求婚就没有意义了。求婚意味着恋爱与婚姻的分离性,也就是说,恋爱不一定非要以结婚为目的。但是相亲者如果要学自由恋爱者来一场求婚,就多少显得多余和尴尬。这是相亲本身的性质决定了的,它本身是“前婚姻”,而不是恋爱。
很少会有相亲者会在第三个阶段谈崩,因为相亲者对未来生活稳定性的追求要求他们不到万不得已不走回头路。于是,在工作、房子之类的问题料理得差不多之后,他们接近了婚姻的殿堂,但他们却永远没有机会“修成正果”。
七、相亲的完成:结婚及其后
婚礼的举行是相亲的完成。在这里,他们不仅已经正式走到一起,而且他们向所有人宣告他们走到了一起。
“远处的钟声回荡在雨里,我们在屋檐底下牵手听,幻象教堂里头那场婚礼,是为祝福我俩而举行。”这是热恋中的情侣想象的婚礼,然而现实中的婚礼可能并非如此。看似温馨的场面和习惯的笑容下,在刻奇的幸福感下,可能掩藏着的是一颗冰冷甚至冷漠的心。这些人心里想的是:早点结束吧!
一个聪明的参加婚礼的人客人会很快地判断出这场婚礼的主角是相亲认识的还是自由恋爱而来的。婚礼不会溶解此前自由恋爱或相亲的印记,它们看似是殊途同归,但是“同归”之后,“殊途”的属性依然规定着他们的婚姻。
相亲者的婚姻能够比自由恋爱者的婚姻更轻车熟路地处理一些恋情本身之外的家庭实务问题。自由恋爱者担忧的“婚姻是爱情的坟墓”,在相亲者这里根本不是问题,因为他们从一开始就为此做好了准备,并且较少恋情本身的牵绊。
相亲者也往往能在婚姻中更加宽容对方,确切地说,他们宽容的底限往往比自由恋爱者低。原因是一样的,他们从一开始就为此做了准备。
但这并不意味着在婚姻之中相亲者的幸福度要高于自由恋爱者。相亲者对婚姻的期望往往没有自由恋爱者高,所以在遇到问题的时候,他们也较能容忍,所以他们能保持一个中间的或低水平的但是比较稳定的幸福度。但是自由恋爱者的幸福的变化幅度要大得多,他们可能觉得幸福极了,但也可能失望透顶,相亲者很难达到这两种情况。
孩子的降生为家庭带来了幸福的增长点。可是,相亲的婚姻的特点是,双方各自对孩子倾注的爱,要远远大于他们之间。以至于,他们本来的直接关系,转变为了以孩子为中心和中介的间接关系,从“老婆(老公)”到“孩子他妈(孩子他爸)”的转变,并不仅仅是一种用语的问题。孩子逐渐长大,走出家门,相亲者之间又要重新面对处理互相关系的问题,然而这时亲情已经凝聚而成了。
相亲者不会面临爱情逐渐变为亲情的问题,因为相亲者之间的关系在一开始,亲情的成分或蕴含着的向亲情转化的内在倾向,大于关系中的恋情成分,甚至占据了主导地位。相亲的婚姻与自由恋爱的婚姻真正不再有区别的时候就是中老年时,恋情成分已经消失殆尽的时候。这才是相亲与自由恋爱真正“殊途同归”的时刻,而在这以前,相亲与自由恋爱之间的差别一直是基本性的。
人生已经走过一大半,不再有任何再做选择的可能。
八、婚姻的失败可能:嫖娼、外遇和离婚
有意思的是,相亲中的人无意识地忽略了婚姻的失败可能,他们为婚姻和家庭生活赋予稳定性的期望掩盖了背后可能的现实。聪明人不会忘记婚姻的失败可能。从逻辑上来说,相亲的婚姻之中,嫖娼和外遇的发生率要高于自由恋爱的婚姻;但是,相亲的婚姻的离婚率要低于自由恋爱的婚姻。这里我不打算采纳任何社会学统计作参考,因为无法保证数据的准确性,去嫖娼和搞外遇的人往往也是道貌岸然之士。
这不难解释,在上文中我已经在为这个论述做了大量准备。由于相亲的婚姻对婚姻的期待和要求没有自由恋爱者高,与此同时,如果他们在婚姻中确实只能实现中低水平的满意度,那么,嫖娼和外遇就是顺其自然的事了。在婚姻中的欲求满足不足,而他们又想要实现更高的满意度,那就只能通过嫖娼和外遇来寻求。
顺便说一句,在社会学统计中,家庭夫妻性生活满意度低、假装性高潮较为普遍的现象需要的解释完全不是性能力欠佳,而根本上是对婚姻的满意度低,一句话,是不够爱。性生活不和谐的情况主要出现在“将就”的婚姻中,而相亲的婚姻则占了大头。他们在家庭中不能满足,于是就去寻求嫖娼和外遇。
显然,嫖娼也根本无法满足他们,这不仅仅是由于性欲的短暂性,而且嫖娼中人与人是冷冰冰的交易关系,没有恋情的嫖娼仅仅是速效鸦片,只能短暂缓解,但不能长远解决。是婚姻和家庭生活出了问题,只能通过婚姻和家庭生活本身来解决。
不是每一个人都有机会有外遇。外遇的情况与嫖娼有所不同,它的效果要好于嫖娼,但依然不能整全地解决问题。人的生活满意度只有在外遇的时候才高,在冰冷的家中待的时间远远多于外遇的时间,由于愧疚感,外遇的相亲者会对妻子(丈夫)在表面上更好,但内心里却愈发空虚,人处在一个割裂的境况中,一个明明可以实现却无法实现的更好的可能生活,他会有多幸福?
不是所有嫖娼和外遇都会被发现,有意思的是,相亲的婚姻比自由恋爱的婚姻更能容忍这两种行为。可能的原因,第一种是发现对方嫖娼和外遇后,这也给了自己可以做同样事情的道德借口;第二种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知道自己无法给对方那么多,自己可能也不愿意给那么多,而由于种种原因他又不得不继续维持婚姻。
离婚是对整个婚姻的否定。“过不下去了”,是因为发现他们不在一起的话,要比在一起幸福。但问题是如何界定,什么时候才算是不在一起比在一起更幸福。假如有某种人类无法捉摸的客观标准存在,自由恋爱者会在这个客观标准上下达到这个时刻,而相亲者则只会在高于客观标准的地方达到这个时刻。也就是说,从相亲者这里观察自由恋爱的婚姻要离婚,他们会觉得奇怪,“什么,他们这就要离婚了?”;从自由恋爱者这里观察相亲者的婚姻选择离婚,他们会说,“他们早就该离婚了。”
可见,要让相亲者离婚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如果他们决定离婚,则一定不简单。不是说他们感情深厚,而是只是想要或者不得不维持婚姻的形式。在经父辈介绍的相亲婚姻中尤甚,这种婚姻,上一代人对这一代人拥有很强的控制力,即使自己有离婚的主观意图,父辈往往越俎代庖不让他们离婚,而只是对对方进行一些注定无用的劝导和申诫。相亲者想离婚,而父辈阻止,这是一件令人惊恐的事情。相亲者对自己的人生已经没有什么自主权了,他们不是自己的主人。
于是,大量相亲者的婚姻处于本该离婚但没有离婚的状态中(自由恋爱者在接近和抵达本该离婚这个状态时就已经离婚了),很难想象这样一个状态的婚姻中的人怎么会是幸福的。
九、相亲与人的幸福
这里无力探讨什么是幸福和幸福是什么。拟取平常生活中的直观意思,也就是说在这里不需要对此做什么特别解释。在这里,幸福和快乐是同义的。
大部分人都会同意,生活,快乐就好。而相亲,正是为了追求的人的幸福。那么相亲能否实现它这个的目标?通过上文的论述,我的回答是,可以,但是,相亲只能最多为家庭和婚姻生活本身提供中低水平的幸福。而且实现中低水平的幸福也是比较好的结果。基本没有幸福可言,甚至痛苦随着日久年深逐渐显露,亦是大量存在的现象。但问题是,在相亲的时候,即使你的未来婚姻对象就在眼前,你也没有能力判别出你们会是哪一种结局。所以,要通过相亲来实现婚姻和家庭生活的中低水平的幸福也是有高风险的,这就需要相亲者不要忘记在婚姻和家庭生活之外(比如事业、工作、朋友)寻找幸福。
而且相亲者理解的幸福与自由恋爱者的幸福有明显的差异,基本特点是相亲者的幸福观少了开放性和可能性,以换取稳定性和可见性。但要注意,这可能不意味着相亲者的幸福观是保守的,有可能是他们较早地规划好了自己的人生,如果按部就班地按计划进行,确实就损失了开放性和可能性。但这里有必要做一种区分,即这种规划是不是与他或她自身有内在相关性。比如,一个人的人生目标是成为博士生导师,于是他就要读研、留学、写论文等等,如果有成为博士生导师的资质,加上以这种资质为基础的志向,成为博士生导师就是这个人的合宜的人生规划。而至于未来要生活在杭州的这样一个人生规划,它与这个人本身的资质无涉,不可能说他有生活在杭州的资质,因为任何人与生俱来就有这项“资质”,也就谈不上以资质为基础的志向,所以,未来生活在杭州,与他或她自身不具有内在相关性。如果前者不能成为博士生导师,那么可以说他的人生没有得到实现;如果后者没有生活在杭州,那只是一个意愿的失败,无关人生。然而问题是,大量相亲者出于人生规划而选择相亲,这种人生规划并不具有与他或她自身的内在相关性。那只是一种单纯的意愿,而我们知道这种意愿随着时空的斗转星移随时可能发生变化,而其中的某些意愿就在逻辑上导向了相亲。而自由恋爱者,或者较少人生规划,或者这种人生规划具有相当的灵活性和可变性,至少这种人生规划与自由恋爱相容。
在比较普遍的以父母为第三方的相亲中,相亲还具有明显的代际控制特点。经过父母的人脉或由父母介绍,甚至具有某些联姻色彩,上一代人之间认识,下一代人结为夫妻,那么下一代的婚姻和家庭生活就永远处于上一代的阴影之下。这并不是说上一代人会直接干涉下一代的婚姻和家庭生活,而是下一代的婚姻和家庭生活先天就有被上一代影响的属性,这种属性无时无刻不会体现在日常生活中。而自由恋爱的婚姻只需要在原则上征得双方父母的肯定(甚至不需要这种肯定),它先天就没有受上一代人影响的性质,因之他们的日常生活中也不会体现上一代投下的阴影。
自由恋爱者所理解的婚姻往往是婚姻必须有恋情基础,而相亲者所理解的婚姻之中可能并不必然有恋情基础。这是自由恋爱者所无法理解的,他们可能认为如果没有遇上互相有感情的人,那么还不如不结婚,而相亲者的想法是必须要结婚,即使没有感情也要结婚。总之,相亲者认为在无所谓爱与不爱的婚姻之中也能够找到幸福。必须承认,这不是主流看法。但要分情况看问题,这种看法的一种可能是它是一种叹息,是不得已而为之,那么它就还是承认了这不是更好的选择,只是他或她无力找到更好的选择。另一种可能,是他们真的是这么想的,在一个自由恋爱和自由婚姻成为可能的时代,他们拒绝了相信自由恋爱和自由婚姻的价值。婚姻是个人的事情,如果婚姻是一棵树,那么它的树根扎在个人维度,而枝叶伸展到社会维度。恋情可以与婚姻分离的想法体现的是婚姻在社会维度的异化。
十、论相亲的最好可能
恐怕没有人不会同意,相亲的最好可能是在相亲中遇见真爱。这种可遇不可求的事情当然不能作为本节的结论。但这显示出,不管是自由恋爱者还是相亲者,只要是愿意结婚的人,都希望自己的结婚对象是真爱。只是,自由恋爱者追寻真爱,而相亲者只是把它作为一种不刻意追求的可能。这样看的话,相亲者颇为明智,因为并不是任何人都能找到真爱,即使是自由恋爱也可能有将就的成分。如果说相亲者只是把它作为一种可能去遇见,那么不会失望,而可能有惊喜。
但如果因为这个原因就选择相亲未免把事情看得太过简单。本文已经比较充分地比较了自由恋爱与相亲的相同与不同,从它们的一般性差别,到它们各个具体阶段的差别。可以发现,从年轻时候认识那个人开始,到中老年时候爱情基本转化为亲情,这几十年的时间里,自由恋爱与相亲都展现出婚恋的两条不同进路。人们总是倾向于肯定它们是殊途同归,但是不去注意大半个人生中两种选择可能带来的基本差别,两种选择,两种人生,而永远也无法重新来过。自由恋爱是应然之事,而相亲是备用选择。无论如何,不加省察地选择相亲,不考虑可能的后果,这是对自己人生不负责的混沌态度。
我的基本看法是,每一个人都应该优先自由恋爱,如果要选择相亲则必须要经过仔细而严密的论证以确认必要性。但是以下情况不能成为选择相亲的原因:
(1)“情伤”。曾经遇到情伤,就拒绝爱情,这在女性中尤为多见。“情伤”是人的非正常状态,是一种普遍存在的心理问题,但是他们往往并不把它看成是一个需要解决的问题,它的表现是人失去了爱情的能力。有的人因为失恋而情伤,有的人因为没能与他或她喜欢的人在一起而情伤。情伤让人惋惜,但他们的错误是没有努力自我愈合之前的伤口,而是任其风吹日晒。也许这个时候需要另一个喜欢他或她的人与之在一起才能更好地治疗爱情的创伤,但有时候他们甚至拒绝他人的治疗。他们甚至乐意让“情伤”成为自我的一部分,即使他们知道这样不好,但他们还是习惯如此。
时间往往会帮忙逐渐愈合伤口,但它要完全愈合,还需要自己主动地配合。而很多人在时间完成它的任务之前,他们就决定放弃爱情,使得“情伤”这样一个非正常状态固化下来,成为了非正常的正常状态。他们天真地因为自己的失败经历就否认爱情的存在,实际上爱情本身没有错,只是爱情中的人没有做好。是具体的人出了问题,不能去埋怨爱情。这样来看,“情伤”也是一种偷懒,它没有履行自我省察和自我改进的责任,转而把责任推到爱情身上,这样他们就仍然固步自封,没有改变。
不仅长时期停留在“情伤”状态不可为,而且由“情伤”导向相亲更不可为。如果“情伤”实在难以消解,那么负责任的态度应该是暂时不要结婚,否则既是伤害别人,也是折磨自己。而当他们把责任推给爱情,认为爱情是骗人的,但是结婚是实实在在的,于是转而相亲。他们相亲的前提是逃避自我和心智不成熟。如果他们想成为一个成熟的、拥有自我的人,那么他们就不该这样。
(2)年龄过早。正常的相亲年龄是大约28-30岁前后。二十多岁是一个充满可能性的年龄,他们在生活场所的转移中有不断的机会遇见不同的人,如果年龄过早相亲,把人生固定下来,则是自我断绝这些可能,从而让自己还年轻的时候就基本可以看出整个人生会是什么样。
有人认为早点确定家事就可以专心进行事业,恰恰相反,在建立家庭的初期需要倾注大量精力和时间,反而不能专心进行事业,这就正好错过了最好的成长期。结婚之前的时间,一方面可以专心于工作,另一方面也可以等待和培育感情。即使相亲只是先把人定下来暂时不结婚,但在这个未婚阶段同样会面临问题,这个阶段的时间越长,问题就会越明显。他们内心的孤独无依靠与他们的未婚关系之间的张力会不断敦促他们改变之前延迟结婚的想法,他们对婚姻和家庭生活稳定性的追求与他们不断的怀疑与担忧之间的紧张既会加速结婚的步伐,也会激发彼此之间的不信任。他们还是迫不及待了。
(3)不合宜的焦虑。他们认定自己婚恋困难,而随着年岁的增长逐渐增加的紧张感更是加强了这种焦虑,于是他们要迫不及待地相亲,及早确定终身大事。但就旁人来看,无论是社会条件还是自身条件,这个人并不值得那么焦虑。
越接近结婚的年龄,若自己还是单身,往往越焦虑、越失去自信。诚然,如果一个人过了三十岁,自己也单身了三十年,这种焦虑则是合宜的,相亲也是比较好的选择;但如果一个人二十多岁出头,此前也有情感史,那么这种焦虑就是无中生有。自己的焦虑是不是合宜的,需要自己严肃地理性地判别,也需要身边人的真实意见做参考。如果这种焦虑不是合宜的,就不应该顺着这种焦虑的诱惑让自己选择相亲,因为这种选项不是人生的主路。
另外一些原因明显与现代性的关于人的共识悖逆,但是还不能以此就说不能因为这样的原因选择相亲。比如,一方面,人应该是独立、自主、自由,人应该独自为自己的人生负责,勇敢地追求自己幸福。所以,人应该独立寻找自己的爱情,而不是借助他人尤其是父辈的帮助。另一方面,应该平等待人,以每个人自身而不是附加因素来评判人。所以人不应该把结婚对象限制为某地户籍的人,不应该以社会条件为主要标准来寻找自己的伴侣,应该摈弃门第观念和“地区保护”。但对于许多相亲者而言,他们接受这些观念,但是他们的婚姻观则并不打算践行这种观念。我也不打算也无法用它们来说服这些相亲者。
还有一个对相亲者更为激进但实际上非常平和的想法,就是只会跟彼此恋爱的人结婚,否则就不结婚。我们处在一个越来越多的人不想结婚、越来越多的人不结婚的时代,不过显然选择不结婚的群体还成不了气候。但是这凸显的现象是婚姻越来越受到人们的怀疑,虽然目前还做不到成规模的放弃。婚姻有自己的问题,这些问题出自婚姻与恋情的根本上的若即若离关系。人们呼唤婚姻与恋情统一,而现实是婚姻和恋情根本上的各自独立。婚姻本该是个人情感,但是异化为了一种社会性的东西,而恋情是个人情感,婚姻与恋情是二元的。这种二元性在动物那里并不存在。不过,自古以来,人类的婚姻与恋情就不是统一的,进入现代,人们逐渐同意婚姻与恋情的统一是应然之事,婚姻开始自由恋爱化。但是婚姻远远没有达到完全的自由恋爱,而且也不可能达到。于是,一个现代人的完整成长心路历程可能是这样四个阶段:一开始他或她相信自由恋爱也相信婚姻与恋情的统一,然后动摇了对婚姻与恋情的统一性认识但坚持自由恋爱,后来则不再相信自由恋爱且接受婚姻与恋情分立的现实并要结婚,最后则既不相信自由恋爱也拒绝婚姻。大多数人走到了第二阶段或第三阶段,停留在第一阶段和走到第四阶段的人都很少。但是毕竟不断有人证明了相对于吃穿住行而言,婚姻对人的非必要性。交而往是人生存之必要,看起来只需要用交往来替代婚姻。比如很多人没有结婚,但是却是同居的伴侣,同居的形式可以避开一些婚姻带来的社会性压力,却可以得到婚姻的大部分好处。显然不结婚这个想法目前对绝大部分人来说是耸人听闻,而许多人处于不想结婚和不得不结婚之间,他们对婚姻实际上没有信仰,但是却由于外在压力有意识或无意识地选择要结婚。
那么,如果经过论证之后还是选择相亲,又如何在相亲内部实现最好的可能呢?我的看法是,应该采取弱相亲、软相亲的形式,也就是不刻意地创造见面机会,而不是明确这是一次相亲。这样的相亲就不是提亲、说媒和联姻,而是第三方尽量在相亲者不发现这是相亲的情况下给相亲双方创造见面机会,尽可能地让他们认为这是一次正常的会面,是一次无预设的交际。即使相亲者知道这是相亲,第三方也不能直接挑明见面的性质,而是心照不宣。弱相亲或软相亲中,第一阶段相亲对象社会条件的考察则是私密状况下进行,并不为相亲者所知。第二阶段相亲对象自身条件的考察具有无预设交际的表象,第三方只是创造见面机会,而不前后打理。第三阶段走向婚姻乃至相亲完成之后,第三方都保持神秘的态度,不仅不能干预相亲者的生活,也不要过多过问。第三方和相亲者就不是共谋的关系,而是第三方暗中帮助相亲者。第三方需要做的仅有的工作便只是不刻意地创造见面机会,并且第三方自己也要相信,相亲者走到一起是相亲者自己的事,第三方自己只是做了微小的幕后工作。总之,第三方必须严格限制自己的地位和功能。这样,相亲者就可以尽可能地实现自身的主体性,不断地向自由恋爱靠拢。这样,他们就可以尽可能地像自由恋爱者一样,也把自己见面经历看成一次巧合,而不是一次安排,这样,他们就可以像自由恋爱者,把这次见面视作是创造共同意义的开始,他们创作旋律、交换动机,不断增进彼此在一起生活的意义。甚至他们可以做到彼此相信他们是自由恋爱者,尽管实质上他们永远也无法做到。(文/冷金乘)